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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古道

来源:  
2020-07-10 20: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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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太行八径第五径——井径,纯属偶然。

  上个周末(10月28号),我和弟弟带二老来到井陉县的“于家石头村”游玩儿。中午在井陉县城吃了饭,觉得回家尚早,也似乎是意犹未尽。于是弟弟在网上搜了距井陉县城不足5公里的“秦皇古驿道”,待弟弟规划好了路线,便驱车赶往那个叫“白皮关”的地方。

  去的路上,我顺便用手机“百度”了这条古驿道,才知道这条路在古时就是山西、陕西通京的交通要道,史称“冀晋通衢”,且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就是这条驿道伴随了秦始皇的最后一程,因此被称作“秦皇古驿道”。

  依着高德地图的语音指引,我们很顺利地到达目的地。由于要爬山,有些疲累的二老在关外坐等,我和弟弟走了走这条传奇的驿道。

  那天天气很好,天高云淡。虽然已经过了霜降,午后的阳光也感觉很温暖。但是当我和弟弟气喘吁吁一路走到白石岭,阵阵冷硬的风忽地袭来,满脸的汗瞬间消散,竟觉得突然多了些寒凉。我们看着那在坚硬的山石上生生辗轧出来的车辙,就这样横陈在这里静静地躺了千年。我和弟弟不禁感慨:古人的艰辛和伟大岂是几行字就能表述完的?今世的我们何其有幸,然也只能这样巴巴地看着,默默地想象……此刻,这厚重的历史就在我们的脚下,而我们竟不敢轻易踩踏,也不敢随意言说。

  从山上下来后,父亲的一句话把我和弟弟从历史的感怀里拉回现实——“这不就是微水发电厂吗?”,我们顺着父亲的手指指向看过去——两座高耸直立,状似“大烟囱”的建筑物径自逼进我们的眼睛里,我赶紧去看手机里的高德地图,果然“白皮关”紧挨着的就是“微水发电厂”。

  坐进车里返程,下山必经过这座发电厂,我不禁问父亲:“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啊?”父亲说:“我年轻的时候去山西阳泉拉煤,必须经过这里。”

  我和弟弟不经意地“哦”了一声。的确,这条路从古至今就是河北去到山西的必经之路。可是母亲接下来说到:“你爹他们当年是拉着小拉车走路去的阳泉,那会儿哪像你们这样,开着车玩儿,还有会说话的导航。”

  我和弟弟再也无法淡定,不再讨论手机百度过来的关于这段古驿道的前世今生,也不再感慨这一段现学来的历史。

  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了父亲的这段经历,父亲断续讲了些和这段“冀晋之路”在上世纪70年代的一些过往。

  父亲20岁时,终于结束了独自一人睡在生产队大炕上的日子,鼻息间,睡梦中,也不再是“牲口圈”里的各种气味和声响。父亲在家族和村人的帮助下,有了两间草泥、土坯盖的房,然后娶了我的母亲,然后有了我和我的弟弟妹妹。

  就在那天去于家石头村游玩儿的时候,我们还看到了一些貌似上世纪的土坯房,我和弟弟说,还是这样的房子好——冬暖夏凉。父亲当时说了句:“到了冬天,一样很冷。”那会儿我没在意父亲的话。

  父亲拉着木制小拉车去阳泉拉煤的事,作为长女的我,没有丝毫记忆。父亲也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反正当时就是我已经出生了。冬天到了,冷冷的土炕,裸露的席子,薄薄的被褥……父亲看不得身边的人受苦受寒,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去谋来温暖。其实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景象或许就是常态。后来父亲知道了可以去山西阳泉拉煤,那神奇的黑色的东西能让一家人很温暖地度过寒冬。

  于是,父亲决定去阳泉。我用手机百度知道:无极到阳泉164公里,驾车大约2小时47分钟。我父亲那时穿了一双或许已经不绵软的布鞋,推一辆木制的小拉车,车上是一小半袋儿麦子(用麦子去换煤),约了另外的三个人,就这样上路了。

  父亲说那时因为年轻,根本不觉得有多累,也不觉得路不好走。那时没有公路,尤其是走到这里(井陉县微水镇发电厂附近),就都是些坑坑洼洼的山石路,很难走。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眼前是刚才看过的那条沉默冷硬的古驿道,还有我经过那里时遭受到的一阵阵寒风,不刺骨,却冷到了心底。

  父亲说上矮坡的时候,不费力,几个同伴儿大声喊着口号,一鼓作气也就上去了;遇到大高坡,任凭喊破嗓子也是不管用的,一个人即便是空车也无法把车拉上去,于是就几个人一起推一辆车,往复四次,合力把车一辆一辆地推拉上去。翻过一个高坡后,是必须要歇一会儿的,因为前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个这样的高坡。

  那天,我们回来的那条路就是父亲当年用他的一双脚一步一步丈量过的路。坐在车里,放眼看去,父亲说已看不到任何熟悉的蛛丝马迹。平整的高速公路上,弯是缓的,坡也是缓的,感觉不到丝毫颠簸和不适。父亲竟然开玩笑说:“就是这样好走的路,就是阳泉那里有金山银山,我也不走着去拉回来!”我和弟弟并没有附和着父亲笑出声。

  突然就想到了“微信运动”里的计步功能,如果让我走路,一旦到了所谓的科学步数,我就可能心满意足,如果凑巧占据了今天的运动封面,我甚至还会沾沾自喜。

  那时的这一段路,比164公里要长很多。父亲和他的同伴们往返一趟,至少要15天。昼夜走路,每天一顿饭。不用父亲详细说,我也能想象到在这样荒凉的路边,绝不会有美味的餐馆(如果有,也没钱享用),有的仅仅是用来果腹的“窝窝头”。父亲说那才是真正的无污染的正经八百的“粗粮”,绝非我们现在花很多钱去吃的所谓特色,所谓忆苦思甜。

  什么时候走累了,就投宿在车马店,没有时下宾馆的各种说法。就如在影视剧里看来的那样:在一个大通炕上,是统一的蓝色粗布被褥。宿在这里的,大都是南来北往讨生活的人,或许也有和父亲一样去山西拉煤的同路人。

  他们跟我的父亲一样,或许根本不知道他们竟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历史,或许他们也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也在创造着一段别样的历史,多少年后或许也会被说起,甚至被纪念。

  如果没有这次短程的旅行,父亲的这段经历或许永远不会被提起,而我写这样一篇字,也不是刻意重提那段悲惨的岁月。其实我知道,在那样的年代,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

  那段去阳泉拉煤的路,我父亲四年走了四次。想来,在那些艰苦的时日里,至少有四个冬天,我们一家人是在父亲用木制小拉车拉回的煤火中安暖度过的。其实,在我和弟弟妹妹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深刻地感受到过生活的艰难。

  我的爹娘不识字,也不懂什么是“情怀”,他们只是老老实实地尽到了自己为人的本分。

  我所有稚嫩的文字和诗行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书写二老带给我们的感动,不敢随意,也不敢夸张。(赵敏茹)

关键词:寒风古道责任编辑:李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