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评论】贺建奎说“历史会站在我们一边”，真的吗？

　　基因编辑婴儿露露和娜娜引发的风波仍在持续。

　　现在，全球已经有122位科学家公开发表声明，集体谴责这一试验，称这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还有科学家认为，基因编辑婴儿危及科学与社会的关系，损害中国的国际科学声誉，并可能使全球基因疗法的发展倒退多年。

　　深圳市医学伦理专家委员会也发表声明，已启动对深圳和美妇儿科医院伦理问题的调查(基因编辑婴儿是在这家医院创造和出生的)。南方科技大学同时发表声明称，贺建奎副教授将基因编辑技术用于人体胚胎研究，生物系学术委员会认为其严重违背了学术伦理和学术规范。

　　11月27日，科技部副部长徐南平表示，本次“基因编辑婴儿”如果确认已出生，属于被明令禁止的，将按照中国有关法律和条例进行处理。

　　对于基因编辑婴儿，反对的公开反对，撇清关系的赶紧撇清关系。反而是贺建奎信心十足，坚称“我们坚信历史(伦理)终将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一表态，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和坚强。并且，贺建奎举出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露易丝·布朗的例子说明，他们的基因编辑婴儿技术就像试管婴儿一样在开初不被人们接受，但是到后来却被全世界认同和支持。

　　露露和娜娜是否真的不会感染艾滋病，需要时间来检验。但是，这是后续的检验问题，现在的问题是，需要分清科学技术在什么问题上可以做，和能不能做。

　　基因编辑婴儿在技术上当然现在已经是可以做到了，而且可以做到的研究部门和科学家在全世界还有不少，但在技术上可以做，并不意味着就能在实际中进行操作。就像克隆人一样，有相当多的研究人员都表示在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但是，这是一个不能做的项目，因为会对人类社会带来巨大伤害，甚至颠覆人类社会。

　　能不能做的问题表面上是伦理问题，实际上是建立在一项技术是否对人类和社会，包括自然和生态带来重大利益，或者是利大弊小收益的认定和平衡之上。目前，人们对基因编辑婴儿的评估和担忧是，这一技术是否安全，是否得不偿失。如果不安全，是否会失控，并且难以逆转。

　　基因编辑婴儿如同所有的人体试验一样，都需要进行评估，以获得伦理批准。伦理评估就是一顶安全帽和一道安全门，能防止没有坚实依据的研究产生意外后果并造成对人的重大伤害。关于人体试验，国际上有世界医学会的《赫尔辛基宣言》、国际医学科学组织委员会(CIOMS)的《人体生物医学研究国际伦理指南》等。

　　同时，针对胚胎研究的伦理，中国卫生部也在2003年7月颁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其中明确规定“禁止以生殖为目的对人类配子、合子和胚胎进行基因操作”。虽然规定表明，不以生殖为目的的人体胚胎基因编辑研究可以进行，但是，必须遵守14天法则。也就是在14天后要把研究的胚胎销毁，不能植入子宫孕育，更不能产下孩子。这个14天法则也是国际社会广泛遵守的关于胚胎研究伦理，当然胚胎基因编辑也要服从这一伦理原则。

　　那么，为何国际上的伦理原则中不允许让基因编辑过的胚胎发育成人并分娩下来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目前哪怕是最先进和视为相当准确的基因剪刀CRISPR/Cas9的准确性也不过50%左右，脱靶率在40%-70%，这一点在贺建奎团队的试验性治疗中已经得到证明。贺建奎团队只是对44%的胚胎编辑有效，连一半的成功率都不到。

　　另外，2015年中山大学的黄军就副教授团队利用基因剪刀CRISPR/Cas9编辑修改胚胎中导致β地中海贫血的β珠蛋白基因，结果采用了86个废弃胚胎细胞，最终只有28个的基因被成功编辑修改，成功率约为33%。

　　CRISPR-Cas9基因剪刀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可能会脱靶，对人造成严重伤害的事实贺建奎也很清楚。他在2017年2月发表的、题为《人类胚胎基因编辑的安全性尚待解决》的文章中指出，基因编辑技术的安全性需要首先解决。这一技术面临多方面的问题，一是基因编辑技术还未经过完备的模式动物(如猴子)及细胞系安全性评估；二是人类基因编辑后可能出现脱靶效应，需要建立质量控制流程来加以规避；三是在进行胚胎基因组编辑时，嵌合体问题还未解决，可能带来的影响还未厘清；四是胚胎发育会受到怎样的影响，需要在分子水平或功能水平得到详尽研究；五是经过基因编辑的人类，在繁衍多代以后会不会有影响？需要由动物模型得到验证。

贺建奎。

　　而且，贺建奎表示，不论是从科学还是社会伦理的角度考虑，在没有解决这些重要的安全问题之前，任何执行生殖细胞系编辑或制造基因编辑的人类的行为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在安全性问题没解决之前，贺建奎首先就做了与自己的口头说法并不一致的事情，至少是心口不一。

　　至于对露露娜娜治疗效果和安全的检测，贺建奎称，在露露娜娜出生后，再次对她们的全基因组进行深测序，证实除了防止HIV感染的基因外，没有其他基因被修改，她们和其他孩子一样安全和健康。

　　然而，露露娜娜是否健康需要长期的检验，至少要等到她们长大成人，以及还需要观察她们的后代是否健康，因为她们被修改过的基因是要通过遗传传递到后代的。并且即便基因检测查到了露露娜娜体内T细胞中的CCR5基因被修改了，但能否抵御艾滋病病毒的进攻还需要真刀实枪的检验，即把露露娜娜体内T细胞暴露于艾滋病病毒，看其是否能抵御病毒的入侵。

　　更严格地说，试管婴儿已经接受了两代的检验，而且事前经过了严格的伦理评估，布朗的孩子也已经结婚并以自然的方式孕育了孩子。现在，要说基因编辑婴儿是安全的，恐怕言之太早。当然，基因编辑婴儿还有一个不可逆的问题，未来将会有经过基因编辑的超人出现。

　　那么，历史究竟站在全球的大多数科学家一边，还是站在贺建奎团队一边，让未来裁决吧！(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