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磊:一个“犟种”农民的大爱
特立独行的“犟种” “磊子(安金磊的乳名)?那可是个犟种。”同村的张大爷这样评价安金磊。 庄稼地里常见的虫子,通常被农民视为眼中钉。而安金磊虽却认为虫子不能除。不仅不除虫、他还固执地坚持不除草、不施化肥和减少灌溉。他说,每一棵庄稼都是有生命的,他们也渴望温情、友谊和和谐。对于他的这些观念,村里人自然都认为是笑话。他们觉得你这样做不符合农民的身份,为此,也就逐渐有了“犟种”这个绰号。 “为什么非要符合什么什么的身份?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符合自然规律就够了!而且我觉得,我这样才是最合格最标准的农民。”每次遭到质疑,安金磊或是为自己辩护两句或是干脆沉默。 已年近不惑的安金磊,曾是村里不多的几个考上大中专院校的年轻人。19年前,他从衡水农校毕业,分配到当地一家国营农场当技术员。初次打开除草剂瓶子的感受,在多年后他依然记忆犹新:“太难闻了,熏得人上不来气,戴着口罩都不顶事儿。”他凭本能觉得:这样的东西用下去,土地肯定很难受。“人们常常把大地比作母亲,这不就好比往母亲身上投毒吗?”接着,一个买瓜者的话吓了他一跳:“孩子中考,买了个西瓜吃,就高烧不退趴下了。到医院一查——呋喃丹(常见的农药之一)中毒。” 1997年农场改制解体,他回到村里。村边的40亩,因为地薄近乎废弃。那一年竞标,有人每亩出十几元的承包款,还有人出6元、2元的。安金磊开口出了50元。当时就有村民说:“傻蛋出来了。”中专的同学们许多进城当了干部,对安金磊的举动更不理解,他们认为,安金磊应该想办法进城才是。但安金磊认为,只有自然的、田园的生活才是他最向往的日子。 当同村人按照习惯撒种前开着拖拉机施化肥时,安金磊却用肥料袋子四处收集家禽家畜的粪便。从“有机肥”开始,他一小步一小步地试起来。头两年,他的棉花不比别人家的强到哪里去。但他知道:这片薄田的土壤在一天天健康起来。“脚踩上去你能感觉出是有弹性的,虫剌蛄、蚯蚓都回来了,地里生出小草了!” “麻雀做麻雀该做的,小草做小草该做的,青蛙做青蛙该做的,我们就做我们该做的。土地有它自己的一套循环方式,只要每一部分都做好自己的本分,自然就可以长出很好的庄稼。”这就是安金磊对待土地的态度,顺其自然,不苛求,不急功,不强索。 虽是农民,安金磊却几乎天天读书入夜——《自然不可改良》、《濒临失衡的地球》……,还阅读《四书五经》、《本草纲目》等传统经典书籍,先贤的智慧让他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中获得诸多启示,“到底农业的功能在哪儿?她不仅是一个生产的功能,更有生态的功能。” “全县的麻雀在开会” 时间在流淌,土地在复苏。2006年,罕见的灾年让安金磊的棉田成了明星,他将村边的薄田涵养成了一块宝地。那一年,中国农业科学院棉花研究所栽培研究室主任毛树春亲自驱车而来,在他的田地里“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那一年,安家的小院开始有人上门来攀谈,话里话外的,是想得到一些种子。 可村民种下种子,却很难做到一整套的自然农法、精耕细作。乡亲们继续着他们多年来的种植方式:买杂交种子、转基因种子,加化肥加农药加除草剂,再加大型机械化。成本越来越大,种地的收入却越来越少。用安金磊理解的话说:“农民受到压榨,只好再去压榨土地”。 事实上,世世代代种地的乡亲们也困惑:几十年前地里有虫子但很少形成虫害,如今使用了农药,虫子越来越多,好多虫子都有了抗药性,于是农药越来越毒;使用了化肥和转基因种子,产量是提高了,但粮食和蔬菜越来越没有味道……他们说,现在种地省事,除草剂、农药一喷,化肥一撒,就等着收庄稼,闲着打麻将、玩,世界上哪有全好的事?全好的事就有大问题。 几年前,安金磊为鸟儿们播下了四亩谷子。每天早晨,谷子地的上空,成百上千的麻雀、燕子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一旦受惊飞起,扑棱棱连成密密一片。安金磊一边收获旁边的棉花,一边和妻子说笑:“看那,全县的麻雀在开会呢。” 鸟儿们不但是安家的客人,更是棉田里椿象、蚜虫们的天敌。它们帮了安金磊,使得这片从不施用杀虫剂的棉田,基本不闹虫灾。照此耕作后安家的产量不但不损,还卖出了数倍于市场价格的高价。不过,安金磊也深深为此感到不安:“麻雀们是被逼的,才来我家开会。” 在安金磊看来,这只不过是土地危机的冰山一角。“产业化大潮之下,土地已经成了农产品生产链条上一个似乎无需用心保养,可以随意榨取的环节!”在日记中,他忧心忡忡地写道:自然是一个和谐的整体,农药杀的不止是害虫,它连带破坏了整片土地的生态链。如果土地里没有蚂蚁,草籽无法被集中储存,第二年可能就会出现草荒,土地的能量会因此失衡。不用农药,“害虫”虽然不死,但“害虫”的天敌也不会死,这是自然界相生相克的法则。 其实我并不孤独 尽管村民们还很少效仿安金磊,乡亲们心里知道他种出来的粮食是好定西。谁家有妇女坐月子,或有老人生病,往往会来安家求些熬粥用的小米。村头,一老汉正往家里运白菜,菜帮子上爬满了小虫。记者问:“怎么没打药?”老汉回:“这样的菜安全又好吃,跟磊子学的。从去年开始就不使用农药了。” 采访当天,衡水一家茶馆的老板闫运良先生也来到了安家,他说他是来学习“最美生活方式”的。作为一个茶商,他说他深刻地知道不使化肥和农药的茶叶与使用化肥和农药的区别,“一个是养生,一个是纳毒。”看着安金磊从田间拔出个胡萝卜,洗都不洗放在嘴里就吃,闫先生也情不自禁地如法炮制。“吃吧,一点不脏,还有泥土的芳香呢。”安金磊在一旁,鼓励他说:“在某次研讨会有记者问‘什么样的土地才算得上是好的?’我说‘哪天可以放心地吃了,那就算是好的。’” 闫先生,是安金磊的城市朋友之一。这些年,与安家常来常往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研究农业的学者、向往田园生活的城市精英、还有外地有志发展有机农业的农夫。有一个从北京来的大学教授,在安家住了几个月,跟安金磊一块儿下地干活。回到北京后便辞职,回安徽老家种地去了。 和安金磊一样,以神农尝百草般的姿态去救赎土地的人渐而多了起来,他们开始反思并付诸行动。而出现这种迹象的大背景是,在农药使用量居世界第二位的华夏大地上,约有一半的土地今天正面临严重的污染问题,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等公共事件的发生已屡见不鲜。 当公众发现安金磊时,他的土壤早已经过了国际有机农业通行标准中3-5年的恢复期,积累下了本土有机农业的宝贵经验。由此,他不但成了国内几乎所有倡导有机农业机构及项目的“参谋”,在北京、云南、四川等地的高校他还登上了“农民生计与可持续发展”论坛的讲台。2006年入围“最具行动能力三农人物”评选。今年,他又成为着力推广有机农业的香港公益机构“社区伙伴”的座上宾,被网友称为“走在世界前列的农民”。 长时间与土地接触,使安金磊更加了解土地。“生态”、“自然”、“生命”等词常常出现在他的谈话中,而“高产”和“丰收”,这样的词则让他有些警惕。他说“土地就像朋友,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利,让朋友一味奉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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