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的村庄 井陉最小的行政村面临消亡[组图]
“你已行走在城市,却依然充满乡愁”。故乡,是融入生命的不舍与牵挂。在许多人的记忆里,故乡是那一方温馨的港湾,早晨鸡鸣声声,黄昏炊烟袅袅,院头门槛,老人抽着老烟袋,注视着田间地头疯跑的顽童,远处传来妇女们呼儿唤女的吆喝声。难忘那浓浓的乡音,淳朴真挚的乡情。 然而,这一切逐渐远去,只能魂牵梦绕萦。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大量农村人口涌向城市,农村慢慢萧条破败,出现众多“空心村”。广大乡村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变迁,甚至是重构,乡村发展正在经历一个历史的关键时期。告别似乎是一种无奈的选择。留在村里,劳动力过剩,难以致富;离开,则是现代文明取代农耕文明的必然选择。也许最初选择离开的人心中还抱有观望的心态,但这种观望很快变成一股潮流,越来越多的农民兄弟卷起铺盖卷,奔向城市。 随着壮劳力的离开,农村产生了两个特殊人群———空巢老人、留守儿童。中国农业大学的调查显示,目前全国有8700万农村留守人口,其中包括2000万留守儿童、2000万留守老人和4700万留守妇女。近年,留守儿童或随着打工父母外出就读,或到远处寄宿,农村,慢慢成了荒凉与寂寞的代名词。不少村庄已经消亡,或者正走在消亡的路上。 中国乡土社会中最为核心的家庭生活、伦理观念、乡土文化,随着农村人口的疏落,“空心村”的增加,正在逐渐被改变,被吞噬。城镇化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我们需要尊重这种趋势与规律,但也应该注意发展中的问题,让发展更自然、更熨帖,尽力减少变化的负面影响。对于众多留守农村的老人来说,故土是根,是生命,离开,就似断线的风筝,是无法接受的痛。如何让这些老人安度晚年,是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 前行吧,但愿故乡有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而不要成为城镇化潮流角落里那一抹孤独的剪影。 六个人的村庄 井陉最小的行政村面临消亡 国务院参事冯骥才说,我国的自然村10年前有360万个,现在只剩270万个,“每一天消失80至100个村落”。另有一组数据显示:在1990年到2010年的20年时间里,我国的行政村数量,由于城镇化和村庄兼并等原因,从100多万个锐减到64万多个。 城镇化的车轮,正在滚滚向前,众多村庄被裹挟着,奔向终点。井陉县辛庄乡的井子村,这个辉煌时人口曾达到200多人的村庄,如今成了只有6位老人坚守的“最小行政村”。尽管不舍,老人们知道,这个村子无法摆脱消亡的命运。 最后的留守者 井子村位于井陉县大山深处,进村先要沿着仙台山大峡谷蜿蜒前行,公路还没有通到家门口,惟一的通道就是一条宽约2米、长约1.5公里的陡峭碎石路。记者的车开上碎石路没多久,道路突然变陡,车停在半山腰进退两难,正巧村支书李喊头的女儿女婿从山外采购回来,合力将车推上了山。 井子村郁郁葱葱。进村后,李喊头家的大黑狗跑了出来,站在院子边叫,李喊头喊了一声,黑狗摇摇尾巴趴在了地上。村里的房屋都是石头搭建的窑洞,依山而建,大部分院子长满荒草。 今年66岁的李喊头当了27年的村支书,如今还兼任着村委会主任。包括他在内,井子村现在居住着6口人,年纪最小的64岁,最大的75岁。其中有两个“光棍”,3个丧偶,只有老支书李秀和妻子杨栓怀是两口之家,其余都是一人一户。人气不够,李喊头就自己养了两条狗,3只猫,还有一头耕地的老黄牛。 现在井子村小得可怜,但鼎盛时期人口曾达到200多人。李喊头说,井子村的历史能追溯到清朝,祖先们从山西大槐树来到这里落脚扎根。上世纪70年代,井子村还有100多口人。 回忆是温馨的。李喊头说,他小时候,这些院子里都住满了人,非常热闹,惟一的缺点是缺水。到了80年代,人口开始外流。农业合作社解散后,土地承包给个人,井子村位置偏僻,与外界差距越来越大。到了结婚年龄,村里的青年说不上媳妇。树挪死,人挪活,与其在山里打光棍,不如出去碰碰运气。短短50来年,井子村由原来的100多人搬迁得只剩下6位老人。 干活,为了打发寂寞 李喊头家的院子里有个简易锅灶,一口锈迹斑斑的大锅,旁边还有一个碾子。以前井子村兴旺时,逢年过节,村里人准备好吃的,这口大锅与碾子前每天都有人在忙碌。大锅用来蒸馒头、做豆腐、制粉条;碾子既能磨黄米面,也能给谷物、麦子脱粒。李喊头说,那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改善生活,每到这时,人们个个兴高采烈,说话的嗓门也大了许多,村里到处是欢声笑语。“当年井子村还有学校呢,有十几个学生,一位公派老师。”李喊头说,后来村里人陆续外迁,孩子们也越来越少,他女儿9岁时,学校就剩了3个学生。3个孩子还得一个老师,后来他主动找到教育局,把这个教学点取消了,把女儿送到了山下的五弓村上学。1994年,女儿15岁时,李喊头把她的户口迁到了井陉矿区的中乐村,他却无法割舍这片家园,选择继续留在井子村。 人少了,静得慌。前两年,守在村里的几个人偶尔还凑在一堆打打扑克,现在年纪大了,没了这“雅兴”。“孤单的时候也有,”李喊头说,好在现在有电视,但偶尔也会寂寞,忙起来时所有的都忘了。现在村里人少了,可种的地就多了。别的长不好,玉米没少种。地在山里,耕地靠牛,肥料、种子和收回来的庄稼,全靠人背肩扛,收割回来的玉米全靠双手脱粒。 岁数大了觉也少,5时许李喊头就起床了,扛着锄头去地里松松土拔拔草。忙活到8时左右,回家烧点饭,一个人的饭好糊弄,自己吃完,还得喂狗、猫。夏天日头毒,午休一会儿,下午3时许再去地里。李喊头说,只要勤快点,农活干不完,这种日子也很幸福。最高兴的事,是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子回来看他。 人退野猪进 “这两条狗也不顶用,连个野猪都看不住。”让李喊头最郁闷的就是捣乱的野猪。原来野猪并不多见,这几年人少了,植被也在恢复,野猪和獾越来越猖獗。李喊头的玉米每年都会被野猪糟蹋一大片。保护动物不能捕杀,李喊头用蒿草编织出一条条长长的草绳,将鞭炮夹在中间,放在玉米地里点燃,隔上十几二十分钟,鞭炮啪的一响,野猪会被吓得远远跑开。时间长了,野猪不怕了,又开始祸害。 野猪不仅偷偷在山里祸害庄稼,还敢成群结队大摇大摆地逛马路。李喊头说,前段时间,两头成年野猪带着4头猪仔在村口的大路上溜达,看到人才沿着大路跑进了山里。看庄稼被毁生气,看着野猪猖獗的模样,又哭笑不得。 多坚持一天算一天 6位村民都老了。75岁的老支书李秀原来还能步行十几公里去镇上买个油盐酱醋,现在缺啥只能靠70岁的老伴。 3年前政府出资3万元给村里引来自来水。山里没有手机信号,政府给装了部电话,成了与外界联系惟一的快速纽带。虽有政策扶持,但李喊头与李秀都能意识到,井子村迟早会消亡。 年轻人不愿回来,村子慢慢荒了。李喊头说,经过村民大会,大家同意将村里的部分土地交付给一家公司托管,每位村民除了一次性得到6万元补偿,每月还能领到400元生活费。如果愿意,还可以在这家公司种植的林地里干活。李喊头红着眼圈说,没想到井子村到了这个地步,不知道后人会不会戳他的脊梁骨,说他败家。“这是无奈之举,这儿毕竟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家啊,但不这样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老了,出去能干啥?”李喊头说,他会一直坚守着祖宗的基业,陪伴着这片土地。幸而女儿、女婿前几年回来在村头办起了养鸡场,让这个寂静的村庄稍稍又有了点人气。但因为交通不便,饲料运进来,鸡蛋送出去,都不是件容易事。“井子村毕竟有100多年的历史了,对我们这些老人来说,能让村子多坚持一天算一天。”李喊头说。 观点 空心村是发展使然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李培林在一篇文章中说:“它们(村庄)悄悄地逝去,没有挽歌、没有诔文、没有祭礼,甚至没有告别和送别,有的只是在它们的废墟上新建文明的奠基、落成仪式和伴随的欢呼。”有学者认为,村落的消失主要分两种:一种是生态条件恶劣处的移民搬迁,大多是政府行为;另一种是自然消失的,本来户数就很少的小村搬迁到县里或城镇,或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只剩下老人,土地也抛荒不种了,村落自然就萎缩了。城镇化是大趋势。但在这种转型过程中,最难转身的是留守的老人,如何减少老人们在转型过程中所受的伤害,让他们安度晚年,是政府与社会的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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