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节 被遗忘的主题

　　昨天一天被数次提问：光棍节，你抢了没有？不是抢媳妇抢老公，是上网抢购、抢“便宜”，在双十一这个网民狂欢的日子里，没有网银的人是可耻的。

　　双十一成为光棍节，本来近乎娱乐，据说是上世纪90年代，校园男生卧谈出来的点子，给寂寞生活找点喜剧感，为单身男女创造喝喝酒、撒撒娇、诉诉衷肠的机会，试探挖掘一下可能的求偶市场。而最近几年的光棍节，情感已完全退居配角，购物才是节日主题。

　　今年光棍节，不仅天猫气吞山河，从去年开始就与之由暗斗升级为明争的其他电商，如京东、亚马逊、聚美等，也早早拉开促销战———而且，去年是约战，今年是混战。总之，一天的“血拼”下来，发现荷包空瘪、血流成河的，正是奔着“狂欢”旗号而去的消费者。

　　电商的数据虽然“普大喜奔(网络用语，普天同庆、大快人心、喜极而泣、奔走相告的缩用)”，节日的真相却饱受质疑。在微博里非常活跃的“江宁公安在线”官方微博，公开叫板天猫“卖出200万条内裤，连在一起有3000公里长”的宣传，调侃道，“你们卖的内裤尺寸平均每条都有1.5米长吗？”不得不说，警察同志就是火眼金睛。天猫还宣称“纸尿裤销量8700万，约6600万片……大概能吸干6个西湖”，再被网友讥为“数学太烂”，因为以天猫提供的数字，卖出的纸尿裤仅能吸走西湖水量的0.6%。“注水”热情如此之高，令人好笑之余，又有许多思考。

　　不光微博在吐槽，媒体也在追问。《成都商报》专题报道《双十一，狂欢的真相》，《都市快报》新闻分析《用买包包的心态来网购理财产品？错！》，都以大篇幅细节挖掘和专家评述，为读者呈现更多这场狂欢背后的故事，言外不乏提醒之意———噱头！注意噱头啊！

　　一个虚拟的、小众群体自发投入的普通日子，是如何发展成全民参与的购物狂欢节，甚至兴旺到连总理都关注起来，并赞之为“创造了一个消费时点”？关心互联网、关心商业、关心经济的人们都在寻找答案。

　　专栏作家林宸发表文章说，这个“被创造出来的购物狂欢节”，是“中国当下实体零售业萧索寒冬中的一抹亮色”。媒体人信海光也分析说，30年来，由民间自发形成的全民性定期狂欢仅有三例，双十一电商狂欢，除夕春晚，以及国庆黄金周。信海光认为，“这三个狂欢节象征着中国当代经济生活的三种繁荣：文化娱乐经济的繁荣，旅游经济的繁荣，以及互联网经济的繁荣，在某种程度上，它们都象征着新经济。”但刚过去不久的“十一”长假，公众对黄金周的批评声浪渐高，专业人士对所谓拉动效应也颇多怀疑。那么，每年11月11日靠“囤货”“甩卖”等概念营造出来的狂欢氛围，是否也是一个充满数字游戏味道的幻觉呢？

　　然而“幻觉说”难以解释电商的真金白银。或许《北京青年报》的观察更为真切：“透过‘双十一’现象，我们看到的应是其背后消费者对于合理价格、高性价比商品的巨大渴求。天猫们只不过是在这个大背景下为人们创造了一个由头、打造了一个平台。”

　　中国的消费者，或者说那些平时总被媒体和专家指为“储蓄率过高”“消费热情低迷”的市场经济中的食草派，究竟渴望着一个怎样的平台？

　　马云说，他看到了。大概是350亿的冲击太过刺激，甚至让他产生了成为民族英雄的热血感，马云在关于“双十一”的一次采访中，喊出了“未来几年做到1000亿都不是问题。我关心的是数字背后的故事……我相信网购的力量可以把房价、物价打压下来”这样的豪言。著名地产人士任志强立刻转发了这个新闻链接，还加了一句评论：“300亿也就是几块地钱。哈哈，哈哈。”

　　任志强不过是地产商一员，地产界比他更“低调做人、高调涨价”的大鳄、小鳄、穷凶极“鳄”，可还多着呢。马云，排在哪儿？

　　《中国青年报》头版的“中青评论”，如此分析马云的神话和挑战：“11月11日的光棍节……之所以能成为一个让外国人羡慕忌妒的消费神话，关键在于它最大限度压缩了成本，减少了环节，降低了租金……因为创造了一个能最大限度压缩成本的营销模式，然后才有了这个疯狂的消费时点。”评论员从打折说到房租，从房租说到成本，从成本说到竞争，最后终于说到了高房价———在“中国经济中像一个可怕的怪兽”的高房价，“掠夺性地吞噬着经济发展的营养与改革的红利”的高房价，不仅让买房者成为房奴，更“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绑架着我们”。文章因此为马云创造的网店模式叫好，认为这是“挣脱高房价绑架”的尝试与成功，“在这个利益链中，受益的是店家、物流和消费者，而没有房产商啥事儿”。

　　不过，早在2007年，淘宝就“试水”卖过房子，2012年1月，淘宝网还在浙江省人民大会堂搞过年度优秀房产电商颁奖典礼，著名房地产企业万科、绿城以及不少房产策划机构，都共襄盛举来着。如果今后马云要靠卖房子冲击1000亿，中国宅男宅女消费者的“抢便宜梦”，又该何处安放？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首著名的以物我关系为潜线的哲理小诗，正堪用来形容我们在双十一狂欢之后的莫名怅惘。《东南商报》的评论里叹道：“光棍节到来，商业促销成了主角，真正意义上的光棍们，却在所谓的节日里被边缘化。”《北京晨报》也诉说这隐隐的痛：“被人工造出的双十一网络购物节大幕落下，紧凑亢奋、高歌猛进的24小时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人仰马翻？又会留下多少年年被诟病但今年一定会来的后遗症？”而更多媒体用“光棍劫”形容光棍节，列举的故事里除了电商的喜意，也不乏平凡家庭的悔意和迷茫。

　　就在双十一前一天，可与马云影响力并驾齐驱的另一位中国互联网领军人物马化腾，在腾讯公司一次会议上发表主题演讲，雄心勃勃分享了他对于互联网经济不下于马云的野心。这篇演讲稿随后被发表在《成都商报》的商业评论版上，标题为《电商颠覆实体零售不可逆转》。尽管充满了热望和乐观，在众多互联网悍将中最具危机意识的马化腾还是提出：“最后我讲一个负面的就是风险。什么都连接了，有什么弊端？互联网很强大，坏人太高兴了，拿来做坏事。我们经常看手机，眼睛变花了，脖颈也不行了，对健康有影响，甚至人际关系也是，有了社交网络，大家见面、吃饭、开会全在玩手机，反而更冷漠了，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腾讯为此到底“深思”了什么，我们无从知道，倒是新浪网《看见》专栏，在光棍节这天推出了一期特别报道———村里的单身汉。文字作者说，“在城市，‘光棍’这个词在我们嘴里更多的是一种戏谑与娱乐；而在农村，光棍却是对‘大龄单身’这种人生状态最锋利最不留情面的描述”。在一组白描般的报道中，农村男光棍们痛楚而无望的生活，让人惊心不已。而这，恐怕是光棍节中，早已被人们遗忘了的人群，以及遗忘了的主题。

　　一位精算师发表了自己的推测数据———到2050年，中国男女光棍总数，可能会近一亿。如果我们真的，从2009年那个光棍节开始，就只能看到土豪金，只能看到300亿、1000亿，而忘记当初男同学红着脸卧谈“光棍心愿”时的小小温情，那么，“双十一”这个喜气洋洋的日子，恐怕会生出越来越多的寒意。（评论员刘采萍  漫画/王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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