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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拐儿童寄养的忐忑与纠结

http://www.hebei.com.cn 2013-02-20 10:10 长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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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一年半前妻子刘丽萍濒临崩溃的场景,赵新生感激朵朵到来后,给他们夫妻俩带来的“无法形容”的快乐。

  当时,赵新生20岁的独生女儿突然离世,留下夫妻俩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正是在这一年,半岁大的朵朵被警方从人贩子手中解救出来,却找不到亲生父母。赵新生的家庭与朵朵沿着各自命运轨迹前行时,因邯郸市社会福利院推出的“先寄养后收养”安置被拐儿童模式,而在“转角”相遇了。

  这个特殊家庭的生活状况,并不仅仅如赵新生所说“这都是命”,背后折射出的更是两个特殊群体以特殊方式“嫁接”到一起的尴尬,以及共同生活后带来的喜怒哀乐。

  孩子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对邯郸17个家庭来说,寄养的被拐儿童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河北警方“打拐行动”中解救的孩子

  “感觉天突然塌了”

  朵朵是一个漂亮的女孩。1月18日早上,记者在邯郸市社会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见到了她。

  依偎在刘丽萍怀里的朵朵可能是刚睡醒,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哭泣的刘丽萍,喊了声“妈妈”,伸出小手去摸刘丽萍的脸。朵朵的举动令刘丽萍的哭声更大了,泪珠不断砸在朵朵红色的羽绒服上。

  刘丽萍之所以哭是因为担心,担心有一天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会离自己而去。朵朵今年一岁零六个月,而刘丽萍却年近50,已生了不少白发。

  朵朵是去年2月份走进刘丽萍及其丈夫赵新生的生活的。

  在这之前,身为邯郸市某县城医生的赵新生,眼睁睁看着深爱的女儿被病魔吞噬了年轻的生命。“再好的医生,也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这都是命。”赵新生回忆说,那是2011年7月,“女儿离世前刚大学毕业,只有20岁”。

  原本幸福的家庭顷刻间被阴霾笼罩。刘丽萍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打击,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感觉天突然塌了,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不敢让老伴一个人呆着,也不敢在家里住。她看到熟悉的东西就哭,就喊。在我爸妈那儿住几天,再去岳母家待一阵儿。”提起一年多前的往事,赵新生语气平静,但却不停地来回搓着双手。

  “女儿就是我们两口子的希望,突然间没了,这个家就什么都没了。你理解不了那种感觉。”赵新生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然后说:“失去独生女儿后,日子变得很长而且毫无意义。家庭开始在风雨中飘摇,不知什么时候会彻底坍塌。”

  为了不触景伤情,赵新生与刘丽萍商量后,卖掉住了多年的房子,搬了家,希望新的环境能够抹去关于女儿的一切痕迹,能够重新开始生活。

  “还是得要个孩子”

  搬家没能使赵新生和刘丽萍从悲伤中走出来。

  赵新生告诉记者,跟着女儿生命一起枯萎的,是夫妻俩的心。“老伴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为了老有所依,他们夫妻俩渴望再生一个孩子。

  赵新生找医学界的朋友想主意,希望年近50的妻子能怀上孩子。但是,每次都是带着希望去,载着失望回。“当时我妻子的心情,已完全影响到身体了——生理紊乱,根本不可能再怀孕了。”赵新生找心理医生开导妻子多次,依然没收获。

  “思前想后,我们觉得还是得要个孩子。”赵新生夫妻俩决定,既然不能再生育,那就走另一条路:领养。他们想到了福利院和民政局。

  县城没有儿童福利机构,赵新生去了邯郸市社会福利院。“我到那里后才发现,大都不适合收养,要么有病,要么智商有问题。”赵新生坦承,虽然自己不歧视这些孩子,但还是想要一个身体和智力等各方面都正常的孩子。

  其实,赵新生的遭遇并非个案。

  邯郸市福利院院长李俊海告诉记者,每年都有很多人来福利院提出领养孩子,“我们这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符合送养条件的孩子。因为有残疾、大病的孩子,不符送养条件。十个想领养孩子的家庭中,能有一个领养成功就算不错了”。

  “压力山大”的福利院

  就在赵新生四处奔走希望找到一个孩子时,在另外一条生命轨迹上前行的朵朵出现了。

  那时,朵朵才半岁,与其他16名孩子一起,在警方“打拐行动”中被集中解救。这些孩子最大的一岁,最小的仅有几个月大。他们从脱离父母怀抱的那一刻起,就偏离了正常孩子的成长轨迹,被当做商品倒卖。虽然警方将他们从人贩子手中解救了出来,但在找到亲生父母前,他们只能暂时住在儿童福利机构。

  这些孩子被送进了邯郸市社会福利院,这个邯郸市唯一一家社会福利院。2009年开始担任院长的李俊海说,一下子增加这么多幼小的孩子,感到“压力山大”。因为接收这些被拐儿童前,在福利院里已经生活着100多名孩子。

  “算上临时工作人员,全院也不过35人。算下来,每名工作人员需要照顾三四个孩子。”李俊海回忆说,“你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吗?两间屋子里有十多个孩子,都嗷嗷待哺。每天工作人员轮番为孩子泡奶粉、洗尿布,一刻也不停。”

  李俊海印象最深的是,这些被拐孩子在福利院生活到第三个月,接连生病。“一个孩子病刚好,另一个又病了,最多时有7个孩子同时生病要住院治疗。”李俊海说,为此福利院一名科长诉苦说,“我整天睡不着觉,连做梦都在想该怎么照顾这些孩子。”

  2011年10月,朵朵也病了,患了严重的痢疾。

  看着因病痛哇哇直哭的孩子,看着员工一会儿哄哄这个、一会儿拍拍那个的忙碌身影,李俊海心急如焚。

  面对送来的弃婴等不断增多的状况,邯郸市社会福利院于去年起试水被拐儿童安置新模式

  “被拐孩子得有个家”

  为缓解工作人员工作量,李俊海还发动了福利院能帮忙的孩子。“当时,福利院每名工作人员都明白,被拐孩子找到亲生父母的可能性很小。”李俊海告诉记者,虽然这些孩子只是暂时寄养在邯郸市社会福利院,但福利院有临时监护权,自己得为他们的成长与教育负责。

  “被拐孩子得有个家”——李俊海开始想破解的招数了。“1~3岁间的成长环境对儿童发育有很大影响。福利院照顾得再好,也是一名工作人员同时照顾几个孩子。而家庭就不一样了,父母两人甚至还有更多的亲人关注一个孩子。”于是在去年2月,李俊海向当地民政部门与公安部门提出了“先寄养后收养”模式。收到这两个部门的肯定回复后,李俊海开始试行。

  李俊海最初的想法是,选出17个家庭,暂时寄养这17名被拐儿童。两年后公安部门结案,仍没找到亲生父母的,这些家庭可申请收养。

  “要为孩子们选择最有利的成长环境,所以对家庭的选择尤为严格。”李俊海介绍,家庭和睦、经济条件较好、没有子女、有当地政府部门出具的证明,都作为筛选的参考依据。最重要的是,寄养家庭必须与福利院签协议,保证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后,必须无条件把孩子交回。

  这一做法经媒体报道,引发的社会强烈反响令李俊海始料未及。包括赵新生夫妻俩在内的100多个家庭争相报名。“我的电话几乎成了热线,每天都是关于寄养孩子的咨询。有两名男子从内蒙古专程赶来申请寄养,最终被拒绝了。”李俊海说。

  李俊海的考虑是,寄养家庭不能在邯郸以外地区,“万一出现不可知的情况,能及时联系警方处理”。

  失独家庭有了“阳光”

  得知邯郸市社会福利院准备试水“先寄养后收养”模式的消息,赵新生夫妻俩开始四处奔走,找领导开证明,向福利院写申请。“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这个消息就像太阳一样又重新给了我们希望。”

  经审核,所有条件都符合了,他们成为了17个家庭之一。去年2月的一天,赵新生与刘丽萍来到邯郸市社会福利院,把朵朵像宝贝一样抱回了家。

  当时朵朵还生着痢疾,身体虚弱,但大眼睛水灵灵的,人见人爱。“17个孩子中,我一眼就看中了她,相信她就是我们的孩子。”赵新生说。

  赵新生夫妻俩将对女儿的爱,完全转移到了朵朵身上。当时两人都有工作,又舍不得请保姆,为了更好地照看朵朵,刘丽萍办理了内退手续,做起了“全职妈妈”。

  朵朵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了,孩子每一个变化都让刘丽萍欣喜不已。可每当她想起女儿的时候,还会无声地流泪,朵朵见了也跟着哭,边哭边给刘丽萍擦泪,劝“妈妈不哭”。

  朵朵在刘丽萍与赵新生的百般呵护下,长成了一个活泼的小姑娘,爱动,爱画画。“家里的地板与沙发,都有她随意涂抹留下的痕迹。”刘丽萍说,这些都由着朵朵。

  “是这个孩子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刘丽萍说,朵朵就像阳光一样,正在一点点驱散亲生女儿去世留给她的阴影。

  回忆起一年多前妻子临近崩溃的场景,赵新生说,自己对朵朵心存感激。“她带给我们的快乐是无法形容的。”

  见到记者后,刘丽萍不停地说,“我们肯定能给她最好的教育,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孩子”。

  寄养家庭的纠结与忐忑

  寄养的被拐儿童衣食无忧

  朵朵带给这个家庭的,不仅仅是欢乐,还有担忧。为了采访,记者两次到赵新生所在的县城,试图说服赵新生夫妻俩到他们家里探访,都被委婉拒绝了。他们不愿让周围邻居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也担心对朵朵的成长造成影响,因此选择在福利院见面。

  其他寄养家庭也都有类似担忧——担忧邻居知道后,对孩子成长环境不好,更不愿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记者还联系到了不能生育的宋刚夫妇,他们也是这17个寄养家庭之一。他们同样选择了不与记者见面,只在电话里聊。记者在接触过程中发现,担忧无时无刻不困扰着这些寄养家庭。

  宋刚在电话中说,没有孩子的时候担心被人说闲话,现在有了孩子很幸福。宋刚最高兴的是抱着孩子走在人群里,“经常有人看看孩子的眼睛说,跟你的真像。”

  “我们也担心万一孩子的父母出现了,该怎么办?真不敢想。”宋刚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刘丽萍更担心的是朵朵。接受采访时,刘丽萍喃喃地说,“万一她的亲生父母出现,将孩子与我们割裂,是否会对孩子造成伤害?”记者请李俊海解答这个问题,他说:“就算有孩子被家长接回去,也不能因噎废食、放弃这种寄养模式,因为我们不能牺牲其他孩子的幸福。”

  记者了解得知,在孩子最初被送到这些寄养家庭时,李俊海会经常去看望,也算是一种监督。但后来渐渐去得少了,改为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孩子的情况。因为李俊海特别能理解这些家庭的心情。“其实这些寄养家庭也都是为了将来能领养,如果常打扰他们,会导致他们生活在恐惧中。”

  “朵朵”们的未来

  一年多过去了,朵朵的亲生父母没有出现。被迫与朵朵分离的场景,只会偶然出现在赵新生夫妻俩的想象中。

  “在保障儿童权益方面,邯郸市社会福利院的确做了有益的探索。”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副主任张文娟接受采访时说,不过按照现有法律框架,两年的寄养期限还是存在一定的法律风险。

  张文娟告诉记者,严格来说,这些被拐儿童的监护权还是处于一种待定状态,“福利院代表民政部门承担的只是临时监护”。不过张文娟觉得,对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安置问题,“先寄养后收养”模式值得参考。

  1月25日下午,记者将张文娟的意见反馈给李俊海后,李俊海说,“可以在探索中改进”。

  采访结束时,刘丽萍准备带着朵朵回家。临出门前怕朵朵受凉,又给她套上了一件大衣。衣服领子上有两只毛茸茸的玩具小兔,朵朵抓着兔子高兴地冲着刘丽萍喊,“妈妈,妈妈,快看我的兔子。”

  看着朵朵活泼的样子,赵新生笑着对记者说,“再长大一点,就能上幼儿园了。”(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家长与孩子均为化名)

关键词:被拐儿童,寄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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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源:河北青年报
责任编辑:杨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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